注意看，一只母虎躲在灌木丛中呻吟，赤脚医生闻声赶来，却发现是母虎难产不由得大吃一惊。

这赤脚医生是远近闻名的老医生了，村民们都叫他李大夫。

李大夫为人憨厚老实，一直致力于山村的医疗建设，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善山村的医疗条件。

今天是卫生所的中药不够了，而等着喝药的老人家很着急，刚好李大夫曾经上山采过这几味药材，便将卫生所给自己的徒弟小海看管了。

“您一个人去成吗？要不告诉我，我去吧。”小海担心地问道。

“那地方就算告诉你也很难找到，”李大夫边收拾要带的东西，又注意到小海紧张的神情，安慰他说：“小海，你已经长大了，看一下卫生所不成问题的。”

小海是村里面唯一一个争气的男孩儿，因为小时候奶奶过世便向李大夫承诺说自己会考上医科大学，回来认他当师傅。

现在李大夫还能记起来那个满脸泪痕的小男孩，仰起头看着他说：“李大夫，等我长大了也要跟您一样当医生，治病救人。”

那时候的李大夫只当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，却没想到小海都是认真的，在这个觉得“读书没有结婚好”的封建农村中，能够潜心学习就不多见了，更何况是考上医学生的孩子。

还好小海是一个男孩子，能够有机会走出大山进行学习深造，这一点是很难得的。如果是个姑娘，怕是初中都念不完就被父母五花大绑嫁出去了吧。

李大夫要采的药在深山密林之中，前几年因为药材紧缺，李大夫不得已进山采药了，这才发现了山腰上的一片药材。

现在凭借着几年前的记忆来找寻那药材的生长地点，确实要花费一些功夫，不过好在李大夫是医生，对于村民和患者都是过目不忘的，费了一点时间就找到了那片草药。

李大夫蹲下身采摘着草药，这里植被丰富，没有被村民发现开采过的痕迹，也就是说现在李大夫完全走进了深山中采草药。

换做其他人应该会害怕凶兽一类的，但李大夫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，对于这里的地势地形了解得相当透彻，一般是没有什么猛兽会出现的。

不过接下来，就是李大夫打脸的时候了。

正当李大夫不紧不慢地采摘着草药的时候，他突然听见什么动物的哀嚎声。

“嗷……”这声音听起来很无力，发出声音的动物此时应该是处于虚脱的边缘了。

作为一个医者，李大夫的医者仁心是不容得他枉顾生命的，即使那个有生命危险的不是人类。

众生平等，即使是一只小猫小狗，也有它生存的权利和自由，也应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得到及时的救治才对。

李大夫将采到的草药装进药篓里，循着声音前去，随着李大夫越来越近，那声音却越来越微弱了，李大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，生怕赶不上。

即使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和心理建设，当李大夫和躺在地上呻吟的母虎对视的时候，还是吓了一跳。

母虎也发现了李大夫的到来，它本想对李大夫怒吼一声吓跑这个人类，却只发出了“呜嗷呜嗷”的无力声音。

看来，它已经没有力气驱赶这个人类了。

李大夫虽然有些惧怕老虎这种猛兽，但是他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他万物有灵，无论是人还是动物，都会记住你的好与恶的。

况且现在这只老虎的情况不容乐观，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，这样下去它和肚子里的虎宝宝都必死无疑。

李大夫很快就做好了决定：他要帮助这只难产的母虎，让它和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。

李大夫虽然是男医生，但帮助过不少因为生孩子命悬一线的女孩子。往往都是老稳婆解决不了的极端情况，村民才会找到李大夫求他救妻儿一命。

而李大夫凭借多年的经验，总能够在死神手上夺回母子的性命，因着此事，李大夫在村里的威望甚至超过了干了接生一辈子的老稳婆。

村民们也都知道了李大夫是一位医者仁心的大夫，在医生的眼中，患者不分性别，只分轻重缓急。

既然决定帮助母虎了，李大夫将刚才采到的草药取出，这草药还有缓解疼痛的功效，大着胆子拿着草药接近了母虎。

“老虎妹子啊，我是来帮你的。”边说边将草药抵到了母虎的嘴边，母虎虽然没有力气反抗，但还是扭头拒绝了李大夫的草药，看来，这母虎是很不信任他。

李大夫没有办法，只好顺着母虎的意思，轻轻抚摸它的头，趁着母虎阵痛张嘴的时候将草药塞了进去。

母虎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李大夫，没有想到自己身为“丛林之王”，生小虎崽的时候居然被一个人类拿捏住了。

李大夫看着母虎没有剧烈地反抗，冲着母虎做咀嚼的动作，边做边向母虎解释：“虎妹，你嚼，嚼嚼就不疼了。”

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，母虎没有对李大夫的行为大发雷霆，或许是它疼得已经没力气了，母虎居然跟着李大夫咀嚼的动作，将口中的草药慢慢咀嚼着。

李大夫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它的头，然后到它的腹部，有手感知着母虎肚子里虎宝宝的情况，胎位不正才导致了母虎难产，只要把虎宝宝的胎位推正就可以了。

它发现咀嚼了这个人类给的草药之后，身体没有那么痛苦了，便知道了这个人类是在帮助它生产，用自己的力气尽力配合着李大夫的动作。

虽然李大夫尽力下手轻柔了一些，但是胎位不正的难产连成年女性都很难熬过去，他心里替这只母虎捏了一把汗。

在李大夫用力将虎宝宝转变方向的时候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母虎颤抖了一下，它一定很疼吧。

容不得李大夫犹豫，转变了胎位的第一只虎宝宝已经出生了，紧接着第二只、第三只也都出生了。

李大夫确认完没有小虎宝宝后，李大夫将出生的三个虎崽擦干净，捧着放在了母虎身边。

李大夫一脸慈祥的冲着母虎说道：“这是你的孩子，虎妹。”

此时的母虎已经接近于虚脱状态了，歪头看着李大夫放在自己身边的孩子，用动物最原始表达快乐的方式舔了舔三个还没睁眼的小虎崽。

李大夫看着母虎和小虎崽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，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帮助母虎产子，说出去大家可能都以为他在编瞎话吧！还是将这件事情埋藏在心里就好。

当李大夫打算扭头回去的时候，他突然意识到，这只母虎和公虎可能不是生活在一起的，这就意味着母虎在产子后最虚弱的一周，是最危险的。

自然界中也有着和人类社会不一样的规律，比如说老虎是没有跟人类一样的婚姻或者道德准则的。

大部分的公虎是没有抚养虎崽和照顾母虎的意识，只要发情的时间一过，公虎就算不离开也会被母虎赶走。

毕竟虎的领地意识非常强，而虎宝宝通常都是由母虎单独抚养的。

李大夫回头看了看母虎和小虎宝宝，说实在的他很担心这一家老虎的安危，自然界的生存法则是身份残酷的，若是没有了公虎的照顾，母虎和小虎崽的处境就会危险很多。

李大夫有一点犹豫了，他不知道怎么确保这母虎和小虎崽的安危。

此时母虎也注意到了踌躇的李大夫，歪着头看着他像是在无声地质问：你怎么还不走？

李大夫被母虎这质问似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，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。

“算了吧，”李大夫心想，“这老虎可是丛林之王，能有什么危险？自己真是多虑了。”

话是这么说，但李大夫还是不放心地向母虎的灌木丛中看去，最后也只能祝愿老虎妈妈能够带着小虎崽平安地生存下去。

李大夫背着药篓回到卫生所的时候，小海正在为一位患者诊断，后面还有等着的两个村民，他没有做声，轻轻地绕到卫生所后面——自己的家里。

他要先洗去自己身上的腥味儿，这是帮母虎接生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沾染到的羊水味道。

他得洗干净这味道才能出去见人，羊水的味道太过相似，被鼻子尖的村民闻见了就又要说道他接生的事情了。

确实，有村民因为李大夫救了妻儿感谢他，自然也有好事的村民利用这个事情来戳那家人和李大夫的脊梁骨。

无非是农村的封建思想，觉得那户人家的媳妇被别的男人看了去，即使那人是个医生，也是不守妇道丢了女人的脸面。

好在明事理的村民还是比较多的，人命当然比任何事情都重要，不过却是管不住那些好事人的嘴巴，总喜欢搬个马扎子坐在村头聊八卦琐事。

洗去身上的味道又换了身衣服后，李大夫才带着药篓回到了小卫生所。

“师父，你怎么偷偷摸摸地回家了？还换了身衣服过来？”

“嗨，没多大点事。”李大夫摆了摆手，不想细说这件事情，随后就转身处理药篓里面的草药去了。

等到患者都诊断完了之后，小海神秘兮兮地靠近李大夫，突然出声说：

“师父！你到底怎么了！”

“嘶！你个小兔崽子！是真想把你师父吓出个好歹来吧！”李大夫本来就在专心地摆弄草药，被小海这么一吓唬，心脏都快跳出来了。

小海笑嘻嘻打着圆场，还凑近李大夫闻来闻去的，搞得李大夫一阵痒痒。

“你这孩子又在干什么呢？问我干啥？”

“师父，老实交代，你是不是给人接生去了？身上一股子羊水味儿啊，怪不得你回来就换衣裳呢！那些人不明大理那就让他们说去呗！师父我跟你说……”

小海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，这孩子到底是去外面的城市里学习过的，用的还大多数是那种学术名词。

“师父，鲁迅说过‘学医救不了’中国人，您这又是何必呢！”

听到这里，李大夫终于忍不住大喊道：“胡闹！我们学医是为了什么？不就是为了救治更多的病人吗？小海，你是忘了你因为什么下定决心学医的吗？”

“师父，我……我没忘……”

“你以为师父不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吗？你以为我老李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在乎那些风言风语？小海，你想想清楚，师父都是为了什么才忍让到今天的！”李大夫说完，有点后悔自己对小海的态度，便解释道：

“我今天上山去采草药，碰见了一只难产的母虎，咱们医者，无论患者是人还是动物，都要去尽力医治，才是心怀天下的医者。”

被李大夫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的小海才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干了什么，声音颤抖地询问道：“师……师父您给老虎接生了？”

李大夫显然是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，一股脑地顺着答复道：“对啊，你师父厉害吧？”

李大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，小海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：“师父，你讲讲怎么回事呗，诶嘿嘿，我想听。”

看着小海这小孩气的样子，李大夫叹了口气，戳了一下小海的脑门：“你这家伙，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，怎么一点都不成熟呢！”说完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。

“问吧，想知道什么问吧。”

“师父你怎么给老虎接生的啊？”

“差不多跟人一样吧，不过比老虎要容易一些，把胎位转正就顺利生下来了。”

“那只老虎凶不凶啊？别人都说母老虎是最凶的了。”

“还行吧，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难产了，没什么力气凶我，我还摸了老虎头，给它喂了缓解疼痛的草药呢。”

“师父，你还摸老虎头了！你咋那么厉害呢！”

小海缠着李大夫讲了很久给母老虎接生的事情，最后中午师徒俩坐在院中吃饭的时候也还在讲。

“师父，你说这母老虎生完小老虎的一周是个危险期，那咱们是不是要去看一看它啊？”

李大夫看着周围，这个诊所为了方便村民中午都是不关门的，想要看病拿药就在诊所喊一嗓子，李大夫在家就能听到。

看着四下无人，李大夫才幽幽开口说：“那就明天吧，咱们关门一天。”

“咳咳！师父，你要关门？”

“怎么？不行吗？”

“不是不行……您这么多年来，可是风雨无阻一直开着门的啊……这怎么，咱就直接关门了？”

“傻孩子，有些东西总是会变的。”正如李大夫十年如一日地坚守自己的岗位，但还是抵不过流言蜚语一样。

一颗热血的心也会在怀疑中慢慢冷却下来，逐渐麻木。

第二天，小诊所破天荒地关门了，并且贴上了小海提的字：因有事，诊所关门一天，给您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！

“真是破天荒了，老李头这诊所头一回关门吧？”

“可不是嘛，指不定又出去给人接生了。”

两个老太在村中小道走着，边走边说闲话。

“娘！您还搁这儿嚼舌根呢！咱家鸡被黄鼠狼咬了！”

“这可恶的黄鼠狼！快带我回去！”

转到李大夫和小海这里，两人将家里的两只鸡拎上了山，李大夫带着小海走到了昨天发现母虎的地方，果不其然，已经看不到母虎和小虎崽的身影了。

“师父，这母老虎和小虎崽都没在啊。”

“嗯，咱们把鸡放这，这一片区域应该都是那老虎的，它看到了就会来吃的。”

师徒俩采了点草药，小海又在山里上蹿下跳的，一会挖野菜，一会帮李大夫采草药，一会又爬树摘下来野果子吃，一转眼傍晚就来了，师徒俩只好抓紧时间下山了。

刚走到村头，师徒俩就看见一群黑压压的村民们集中在村头，手里还拿着干活的家伙式。

“师父，咱们就关了一天门，这犯不上吧？”

没等李大夫张口，领头的大姐就指着师徒二人责骂：“你们两个黄鼠狼还有脸回来？呸！妖怪！”

“赵大姐，说话是要讲证据的。”李大夫将小海护在身后，慢悠悠地说道。

“证据？你那诊所八百年没关过门，一关门村里的鸡都被黄鼠狼咬死了！你说不是你们干的谁干的？”

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，一声虎啸从山脚下传来，紧接着是一只老虎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，嘴里还叼着一只肥大的黄鼠狼！

大家都被吓破了胆不敢乱动，这老虎左看看，右看看，最后走到了李大夫身旁，将黄鼠狼扔到对面村民的脚下，像是要证明什么。

老虎做完了这一切，得意地看向李大夫，李大夫也认出来了它，就是昨天难产的老虎，心想着：怎么刚生完孩子乱跑呢！装作生气地戳了戳老虎的头。

村民们看着被咬死的黄鼠狼和在李大夫面前乖巧的老虎，都知道自己错怪了李老头，或是羞愧地道歉，或是灰溜溜地逃走了。

一个月之后，小海回学校继续学习，李老头转让了诊所准备回到家乡，临走前，李老头特地买了很多猪肉鸡肉带上山看望母虎一家。

看着活蹦乱跳的小老虎，李老头放下肉，抱住母虎嘱咐着它，在母虎送别的嗷叫声中，离开了这个令他心灰意冷的小山村。

想不到，十几年如一日的付出竟然比不过萍水相逢的动物。

万物有灵，动物也和人类一样，冷暖自知。和动物和谐、平等地相处，是我们赖以生存在地球上的准则。